第(2/3)页 只要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,能吃饱饭,就行! 就这样,我带着一身看得见看不见的伤,带着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胃,还有一颗被冰碴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心,被二两银子“嫁”进了王家。 后来我才知道,我前脚嫁了,后脚畜生爹娘就带着两个弟弟逃荒走了,像丢垃圾一样,把我彻底丢在了清水村。 也好,那个“家”,早就该断了。 王家的院子,土坯墙,茅草顶,看着也穷,但至少干净,结实。 我刚踏进院门,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,像只受惊的兔子,嗖地躲到一个妇人(后来知道是婆婆赵氏)身后,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,怯生生地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:“嫂……嫂嫂。” 这就是王三牛?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便是如此。 瘦得像根豆芽菜,小脸惨白惨白的,一阵风就能吹倒。 我心里咯噔一下,这么孱弱的孩子能养大吗? 可这念头一闪就过了。 关我什么事?我是来吃饭的,不是来当老妈子的! 我饿,我只想填饱肚子! 果然,王家能吃饱饭! 粗粮糊糊,杂粮饼子,管够! 我像饿了三辈子的狼,第一次放开了吃,吃得头都不抬,吃得碗底刮得干干净净。 婆婆赵氏看着我风卷残云的架势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但她忍住了,没吭声。 公公王金宝闷头抽他的旱烟,吧嗒吧嗒响。 王大牛……他好像有点怕我?总离我远远的坐着。 只有那个小豆芽菜,有时会偷偷看我,眼神里有好奇,还有一点点……怯生生的亲近? 我把头扭开,当没看见。 心早硬了,这点小东西,焐不热。 既然能让我吃饱,那我就得证明自己不是白吃饭的! 力气我有的是! 挑水,肩膀磨破了皮;劈柴,震得虎口发麻;下地,晒脱一层皮;喂猪,弄得一身臭…… 我-干得比谁都多,比谁都猛! 我要让王家知道,这二两银子,花得值! 我和王大牛,两个壮劳力,像两头蒙着眼拉磨的驴,在田里、在院里吭哧吭哧地干,汗水砸进土里,就想多换几个铜板。 可家里的钱袋子,永远像漏了底的水瓢。 为啥?全填了那个药罐子——王三牛! 三天两头,就得请郎中! 一碗碗黑乎乎、苦了吧唧的药汁灌下去,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淌出去。 我看着婆婆颤巍巍地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往外数,心疼得直抽抽;看着公公沉默地抽着烟,眉头拧成疙瘩;看着王大牛累得跟滩泥似的倒头就睡…… 我心里的火苗,“噌”地就窜上来了! 不公平!太不公平了! 凭什么我和大牛累死累活,挣的血汗钱,全喂了那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!凭什么? 就因为他会撒娇?因为他长得白净?因为他是个男娃!!!? 那股在山里被压下去的恨意,那股对不公平的憎恶,像烧开的滚油混着陈年老醋,在我胃里翻江倒海,烧得我喉咙发紧!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! 那些刻薄的话,像疯长的带刺藤蔓,自己就往外蹦,拦都拦不住! “哼,又病了?真是金贵身子!”我故意把碗筷摔得叮当响。 “钱都花他身上了,咱家喝西北风啊?狗娃连件新衣裳都没有!”我看着儿子磨破的袖口,心里针扎似的疼。 “养这么个药罐子,有啥用?不如……”后面更难听的话,卡在喉咙里,终究没全吐出来,可意思谁都懂。 婆婆会立刻骂回来:“闭嘴!你个乌鸦嘴!三郎是你小叔子!” 公公会抬起眼皮,冷冷地瞪我一眼,那眼神像冰锥子。 王大牛会赶紧扯我的袖子,压着嗓子:“翠花,少说两句,别惹爹娘生气……” 可我就是忍不住啊! 看到三郎那苍白得像纸的小脸,看到他皱着小眉头灌下那苦药。 我就想起小妹临死前瘦得脱了形的样子,想起我挨饿时胃里火烧火燎、恨不得啃自己胳膊的疼! 凭什么他就能被全家人捧着护着? 凭什么我就要像牲口一样干活,还要眼睁睁看着钱白白流走? 那种被忽视、被牺牲、永远排在最后的委屈和愤怒,像野火一样烧光了我脑子里最后那点理智! 我知道我说话难听,我知道我像个泼妇,可我管不住! 那些话,是我心里那根刺长出来的毒藤,不吐出来,它会把我自己先勒死! 我就是要闹,要争!我要让他们看见我!看见我的苦!看见我的累!看见我的委屈! 每次闹完,看着三郎默默低下头,小肩膀微微发抖的样子,我心里也会像被针飞快地扎了一下,又酸又涩。 他那么小,那么弱…… 可这念头刚冒头,就被更汹涌的恨意和委屈死死压下去。 弱就有理了? 弱就能吸全家的血了? 我小时候不弱吗? 小妹不弱吗? 谁可怜过我们? 谁管过我们的死活? 我攥紧了拳头,把那一丝不该有的心软狠狠掐灭。 日子就在这种拧巴中,一天天熬过去。 三郎的身体像六月的天,说变就变,家里的气氛也跟着时紧时松。 我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,而三郎,成了我最容易引爆的那个引信。 第(2/3)页